汉心:论书法家段召彪流寓江湖的诗意人生
一般而言,特定社会文化艺术,就其广义而言,乃是一种有意味的生活方式,一种可以安身立命,涵养心性志趣的光热水土。所以,在中国,琴棋书画不仅有接通古今,传达文明的内在机理和经受时事迁移,化解风尘淘洗的韧性,还承载了不可替代的人情世故和交流意象。它取决于中国社会共同的经验、感受及其可通约的文化体认,并由此运化并普及为最能反映中国历史和人文气质的艺术形式。
众所周知,文艺学并不局限于写意抒怀,陶冶心性,也是见诸大众生活辉映成趣的观念和偏好。殊知,中国艺术,尤其书法美学正是缘起百姓日用的常识功课, 它植根于中国人情世故,是从对现实人生关照出发,把世间问题诉诸文字书写, 从而在实用与抒情之间体悟美感。所以说诗以言志,文以载道,其意义不单是促人向善、安抚身心,还是亲疏相顾的情感符号和精神家园。
是故,在传统中国,论书道,明书趣,既是识别文化成色的品味和指标,也是表征个人修身养性的风雅之事。在过去,民间不仅有敬惜纸字,尊师重教,以书写规范人格丶诚意正心,传承家风民俗的古老遗绪,不少地方甚至有凭借诗书雅好观人品相,研判气质高下的社会风习。由此足见识文断句,通诗词,练书法不仅可以明事达理,还是教民格物,敦化风俗的社会显学。所以,常有人以书法论人,以诗意眀志,并由此淬炼而成中国特有的美学形态,并塑造了中国人牢固的文化认同和身份感。
从历史看,一种文化及其艺术之所以能长期延续,并构成了文义周全的表现形式,就其发生发展和广泛的接受性而言,都是为了确保世道清明,社会和睦相处的知识系统。所以,鲜有人会逆向选择于己不利的文明装置,更不会主动放弃植根乡土的艺术形式。尤其在中国,源远流长的书法写意并不局限于传递信息,解释知见,其本身就有韵味,有风彩,有能够和谐自洽,体贴人心的活性基因,还据此建构了一套劝人向善,兼具表意丶指事和审美交感的符号系统。至少,就中国文化而言,其预设的美好感受和精神指向,不仅可以让中国人因为有了共享的精神家园和艺术品相而彼此取悦,还可借此洞察人事,在应对酬酢中和谐共处,其乐融融!
正是基于此,我们仍然有信心并乐见古老的文化召唤,对中国艺术返本开新,重建社会伦理和激活传统作出有价值的预设。尽管仍有无法逆转的戏剧化穿越对”整理国故”百般刁难, 也有一班所谓前卫艺术家兴风作浪,冷嘲热讽,甚至将承传千年的中国气派当作食古不化的前现代遗产做冷处理,诬其为国将不国之学的所谓”复辟运动”,但这并不意味着秉持中国精神的艺术家会放弃历史担当,会被犬儒化的文化解构从而只关心即时行乐,无所事事。
就有限的观察,基于中国文化属性和古老的依存关系,我们仍然需要一种超越市场议价,无涉生意的信赖与合作,并由此重建眷顾人伦情感的统领性的文艺观。它不仅有赖于社会与个人之间相互协力、同舟共济,还能援此破解基于当前利益冲突而导致的促狭气度与小心眼。因此,时下流行的所谓文化批判和老中国时运不济,并不意味着否定,也不是对历史沉淀的中国艺术作义无反顾的了断,而是从我出发,积极有为,在纷繁的人世扞格中对中国文化的现代性价值作古为今用的筛选和扬弃。
或许,就其实用与效率而言,赓续于中国诗礼之教的中国书法在在当下的恶搞和怪诞性技术装配中显得突兀而颇有些寥落感,也不能下济民生,建功立业。但从个人经验和际遇中,我们仍能触及到一种郁郁不解的文化乡愁和源于中州大地的精神脉动。这当中,现居北京,来自河南的书法家段召彪先生始终饱含了一种狂狷气,故他总能以置世内,游弋世外,乐此不疲的倔强与执着一往情深,既陶然于市井迁流,随波逐浪的仼性书写,又能继承古意,穿行于性灵张驰与墨法有度之间独领风骚。
或许,这仅仅是召彪个人意气用事,因缘成象的书法美学,虽然他一向无明确的文化主张,也不见其有故弄玄虚,别开生面的滑头与作派。但观其数十年师心使气的笔墨构型,却也成全了他不拘旧学的突兀与洒脱。从其多年刚柔相济,开合自如的内敛书风来看,召彪兄既有师法前贤,博釆中州大地古道热肠的老练和骨感,也兼容了中华文法南肥北瘦,跨境架接异域风味的复合调性,删繁就简,在奇险处布势的弄潮劲头。
观其作品,虽然少了以往纤云弄巧的才子气,却依然追古守朴而又不乏孤芳自赏。看他在红尘中颠沛流离,一路横冲直撞,反映在其书法落笔处却总是虚实穿插,诗酒并举,笔力遒劲而且一气呵成。尤其近年书风,除却以往疏阔混塔、尽显峥嵘之外,在立意布势和笔法构形上更是多了些真气外泄的随意和潦草,漫不经心的临场发挥,这意味着他不仅继承了中原文化的豁达开阔,也是其书风与个人性情窜通从而更上层楼的活性写意。
在当下中国,社会变迁使得文人一般有三种取向,或尽人事,听天由命,随波逐流,或修身正性,建功立业,而最具派头者则多是些流落江湖,不擅仕途经济的任性狂客。据召彪兄所言,其一向钟情酣畅淋漓的快意人生,故在老家河南南阳只做了几年中学教员之后,即陷入我独闷闷,不得其乐,反认他乡是故乡的错置感而魂不守舍,被一种昆德拉式“永远生活在别处”的诗性召唤而离家出走,故毅然辞去教职,以其缘起性空而不被流风习染的慷慨沦落江湖,游历数省,间或有不堪回溯,起伏跌宕的岁月蹉跎,但却不曾因羁旅苦涩而起心动念,迷途知返,而是遍历红尘烟火,在三教九流中领略千般况味,于不可捉摸的命运感中一次次演义他那有惊无险的个人传奇。这或许就是他能驾轻就熟,即便餐风饮露也能乐天知命,随遇寻欢的戏剧人生吧!
总之,他能如此书写沧浪,弹指挥去心中的流年纠缠,这不仅放飞了他别开生面的艺术梦想, 也突显其无所依傍的逍遥与自在。于他那得心应手间流溢的诗文警句,就算是当下不能开宗立派,独享荣耀,也可以于此品味他那临危不惧的野生性格吧!所以,我以为他始终犹如御风而行,前途未卜的拓荒者,由于其秉赋中的”妄念”纵容了他独撞江湖的侠肝义胆,所以他总是倾向于做一个了无牵挂,神彩飞扬的都市浪人,并执意将心中的的臆想置于吵吵嚷嚷的市井盲流中闲庭信步,穿梭往来。
我们知道,盲目的生活总会干扰生命本应有的方向感,因此,召彪既有些自命不凡和忘忽所以,却又想在艺术上有所突围。或许,艺术家都有不能忍受的媚俗之轻;也有无法抗拒的生命之重,。故召彪兄正是体恤缘起因果造作的种种业力,所以才会数十年经走南撞北,独树一帜, 而后超然物外,以其独具意味的新锐书写四处化缘!,即便仍有无法跨过的重重业障,但只要是有仰望、有心怀,有法无定法的精神探险,就一定能通过其明心见性的笔墨见证其不同凡响。
解读召彪的作品,我注意到他或许有些信马由缰,笔墨入禅的瞬间顿悟,故能将其内窥而后仰望的冲突感化成庄子式的“物我两忘”,从而在命运感的挟持下不停地逃窜,这既有海子和普拉斯式的壮烈感,也有突出重围,寄宿人间的无所谓。所以,尽管他依然在路上东张西望,踽踽独行,但却总能因了这诗性的企盼而锋芒毕露,左冲右突,然后泅渡到自己悬设的彼岸开疆拓土,奋发有为。所以我说:老段!你就像落荒而逃的文化浪人,即便追随者寥寥,但总会有知情者围观,为你喝彩。
(责任编辑:和通社《亚洲艺术导刊》)
使用浏览器的分享功能,把这篇文章分享出去